第三章 無聊

阿犬有時候覺得日本人在某些方面，真的十分厲害，尤其是在自身文化保存，對於傳統的堅持，可能算是世界之中最好的一群。

即使他們有文字記載的歷史並沒有上下兩千年，更不是文明古國，但在阿犬眼中，至少他們可以把大量傳統技藝好好保存，而不是完全消失在歷史長河而斷絕。不少都能留到後世，而且被人廣範地認知。例如前世對日本文化不理解的阿犬，無法分辦出漢服與和服之間的差異，只以為都是和服，跟當年那群走在街上示威的人無異。

當然阿犬現在是分得清，畢竟都穿了三十多年，還分不清那不是傻子就是神經過份大條的人。

不過這有好也有不好，阿犬覺得日本人的音樂和藝術，真是太不與時並進，太有個性了，不管什麽時候聽起來都是一個樣的……

阿犬沒怎麽看過京劇﹑粵劇，可是這兩種戲劇的音樂大多都是節奏感重的，而她現在正在看的能劇卻是不太一樣。

即使用的是差不多的樂器，那個什麽三味線在阿犬眼中跟三弦沒什麽分別，但日本人在音樂這方面，已經突破了人類的極限。阿犬每次聽見，都會由身體的深處裏，生出了一種無法抗衡的感覺。

那是什麽？

「母親大人﹑母親大人——」

睡意！

被卡夏喚醒的阿犬，假裝剛才並沒有睡，故意不改換自己單手托著下巴的姿勢，沈聲道：「怎麽了？」

「兄長說接下來會有好看的，可以醒來一下。」

「沒有睡，我沒有睡，只是靜心在聽音樂。」阿犬強詞奪理，她是絕對不會承認她睡得很香。

卡夏有點困擾，因為能劇的重點應該是臺上演員的表演才對……

現時正是信長在京都舉行的能劇觀賞會，表面上，信長是為了展示出自己天下人的地位，所以再次向各地大名發出上洛召集。

阿犬本來並不太想過來的，因為她還有事要去忙，根本沒有時間來跟信長參加什麽文娛活動，可是她卻不得不來，畢竟只有姊小路信綱一個來，那將會變成災難。

無知自大青年和滿是腹黑大叔的京都？怎麽看都像是被坑的節奏，那位無知青年一定會惹上大麻煩的前設。重點是除了阿犬之外，姊小路信綱已經膨脹得哪一位家臣的話都不加理會的地步。

不讓姊小路信綱來，那就是不給信長的面子，讓他來就是出問題。最後阿犬只好放下大部份事情，帶著卡夏過來了……

「信綱？」阿犬問。

「是的，現在將要出演的狂言，是由近衛家的一位公子所編寫的，據說是參考了姬武士初陣的戰例，兒子認為那一定是受到了母親大人的影響！」姊小路信綱想要表現自己博學的一面。

阿犬皺了皺眉頭，「嗯？」

「當然，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女性武士，但兒子認為最有參考價值的，一定是只有母親而已。」姊小路信綱現時是阿犬的最忠實支持者，可惜，在阿犬的眼中，他就只有這一點是可取的。

「天下還是有不少厲害的人，別太自以為是。」阿犬搖頭。

認識阿犬很久的武士，都覺得最近一年阿犬似乎變了很多，不只是在對人的態度上，在自身性格也是一樣。如果是以前的她，應該就是肆無忌旦地睡了，誰還會托著下巴當掩飾。

自從美馬總一郎死了之後，又或是可以說經過本圀寺合戰之後，她就變得會多少註意一點，而不再是自由自在地放飛自我。

只可惜，性格可以作出小改，但在藝術上的素養卻不是一時半刻就可以培養出來，即使這一部狂言所參考的，的確就是阿犬在赤冢那一騎破陣的浪漫事例。

阿犬聽著那加入了大量鼓聲的音樂，不再是能勾出睡意的曲目。看著臺上的演員在走來走去，大聲說著臺詞，然後旁邊的那些武士大名，甚至連姊小路信綱都被臺上的演員逗笑。

——這笑點到底在哪啊？

這一刻阿犬很想要問出這個問題，因為她是真的完全不清楚﹑不明白﹑不懂，臺上的人到底在演什麽。在她努力觀賞了一會之後，她只發現這時在演的演員都穿著黃襪子，而之前裝神弄鬼的都是穿白襪子……

「卡夏看得懂嗎？」阿犬輕輕戳了一下卡夏那像水煮蛋般白嫩的小臉。

卡夏馬上搖頭，有點迷茫。

阿犬松了口氣，要是連接觸日本文化只有兩年多，連日語都說不標準的卡夏都看得懂，那她就真的應該要撿討一下自己了……

「母親大人，他們倒底還要演多久？」卡夏輕聲地問道。

「一天吧？」

由出生以來阿犬就沒有完整看過一次能劇，這也是第一次被逼來看，不過就算看不懂，還是對此事有點認知，不至於完全的無知。

事實也跟阿犬想像的那樣，這一場能劇的觀賞會，真的持續了一天的時間，其中阿犬睡了無數次，只是每次醒來之後，臺上的人仍是在演，令她有種自己是不是在同一個時間段內無限輪回的錯覺。

這漫長的一天，終於在天黑的時候落下了帷幕……

二條城。

這一座城對於阿犬來說還是很有價值的，因為當年她就是在這裏跟足利義輝學習一之太刀，可是這裏的人早已換了一批，而作為城主的足利義昭更是被信長奪去了所有的政治權力，成為一個圖章。

可以說現時的二條城只不過是織田家給足利義昭的一個鳥籠，看起來很華麗，但內裏卻是什麽都沒有，空空如也的地方。

本圀寺合戰過去已有大半年，但馬山名家投降也只差一點時間。在這一點上，阿犬對於信晴還是有點不滿意，明明帶著那麽多的軍勢，手下有大量的人才，可是仍用了三個月都沒有完全打下來？

不過阿犬也清楚那是為了保存戰力的原因，之後還有一場更大的戰爭在等著。

「母親大人，我們到了嗎？」卡夏擦了一下眼睛，本來她是想要保持著清醒，只是眼皮子怎樣也難以掙開，一直在打架。

「快到了。」阿犬揉了一下卡夏的額頭，外國人的臉就是長得比較立體，這年紀小小，看起來就已經像個大美人一樣。

「嗯……」卡夏又不自覺地閉上了眼。

阿犬這次並沒有在二條城裏入住，也沒有跟著信長去寺院，而是到了京都的神社去，那裏住著足利義輝的家眷。雖然「足利義輝」在眾人的認知之中，已經死去了幾年，這並不包括近衛家。

當年足利義輝正是到近衛家裏去當猶子，而他的妻子是現任近衛家家主的女兒。作為足利義輝的朋友，阿犬自然是有義務去照顧他的家人。

大半年前，在阿犬回郡上郡前，她還想把這位夫人給請到和泉去，只是被近衛家現任的當主直接拒絕，更是想把她這位惡鬼趕走，說是不歡迎她。

阿犬也沒有生氣，因為近衛義藤的死，其實織田家也是脫不了關系。她離開近衛家之前給他們留下了不少的錢，也私下要求在京都裏當奉行的明智光秀多照顧一下近衛家，在確保他們至少生活得無憂之後才回去。

這一次，阿犬過來其實仍是想要來勸說她搬走的，因為她知道信長接下來的戰略，那很有可能會波及到京都一帶，因為戰場會在若狹那邊展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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